剧痛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当那股冻结灵魂的寒意如潮水般退去,楚牧元躺在冰冷的碎骨上,大口喘息着,浑身已被冷汗浸透。
他刚一恢复行动能力,燕赤霄暴怒的咆哮就在识海中炸响:“废物!你在做什么?!煮熟的鸭子都能让你飞了!还不快去追!杀了他们,一个不留!”
楚牧元没有动。他只是缓缓坐起身,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。
“老师,”他声音嘶哑,“我刚才……差点杀了他们。”
“是又如何!”燕赤霄的声音尖利无比,“妇人之仁!为了复仇大业,牺牲几个蝼蚁算得了什么!你若还想为你爹娘报仇,就给本座站起来,去把尾巴处理干净!”
楚牧元依旧没有动,他只是抬起头,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问道:“为什么……你会那么怕那块玉佩?”
燕赤霄的咆哮戛然而止。
“我什么时候怕过?”他强作镇定地反驳。
“你怕了。”楚牧元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柄冰锥,刺破了最后的伪装,“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它不是凡物,对不对?你一直让我压制它,说它是阻碍,可它刚刚救了我……救了我没变成一个滥杀无辜的疯子。”
争执之中,燕赤霄终于压抑不住那份功亏一篑的怒火,脱口而出:“胡说八道!若不是它从中作梗,你早就把那些杂碎炼成血食了!那破玉佩怎么还能动?!”
话音落下,识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燕赤霄失言了。
楚牧元的身体猛地一颤,他缓缓低下头,看着胸口那块恢复了蒙尘模样的【道心鉴】。
原来如此。
原来,这位他视若唯一的依靠与救赎的“恩师”,从始至终,都在提防着、并试图压制他父母留给他的、最后一道守护。
信任的基石,在这一刻,彻底崩塌。
“我不去。”楚牧元的声音冷得像荒原上的风,“他们是死是活,与我无关。”
“你敢违抗我?!”燕赤霄怒吼,“没有我的指引,你在这古战场活不过三天!你会死!会被煞气撑爆,会被心魔吞噬!”
“那也比变成一头只知杀戮的畜生要好。”
楚牧元冷冷地回了一句,便彻底切断了与识海的沟通。无论燕赤霄如何咆哮、威胁、怒骂,他都置若罔闻。
师徒二人之间,第一次陷入了真正的冷战。
在岩洞里枯坐了半日,楚牧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愤怒和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他必须找到一个方法,压制【百战狂兵】带来的强烈杀戮冲动,否则下一次,【道心鉴】未必还能救他。
离开燕赤霄,他必须自救。
他的目光,最终落在了不远处那具被肢解的狂暴魔猿尸体上。
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萌生。
他记得,在战斗开始时,那头魔猿看向自己的眼神里,除了暴虐,还有一丝一闪而逝的……恐惧。
在这片只有杀戮与死亡的古战场,有什么东西,是连金丹期的狂暴魔猿都会感到恐惧的?
“你要做什么?”燕赤霄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嘲讽,“别告诉我,你想对一头畜生用【情景回溯】?”
楚牧元没有回答,只是用行动表明了决心。他走到魔猿巨大的头颅旁,将手掌按了上去。
“你会变成白痴的!”燕赤霄的声音带着看好戏的讥诮,“异兽的神魂是纯粹的混乱与暴虐,强行回溯,它的记忆会像泥石流一样冲垮你的识海,把你变成和它一样的野兽!”
楚牧元闭上眼,神念如针,悍然刺入!
轰——!
仿佛整个世界的血与火都在瞬间灌入了他的脑海。
混乱、暴虐、饥饿、疯狂……无数庞杂的负面情绪,混合着撕咬、冲撞、咆哮的血腥记忆碎片,如同亿万吨的泥石流,狠狠地冲刷着他本就脆弱的铸心台。
“呃……”
剧痛让楚牧元的身体弓成了虾米,七窍之中,黑色的血液缓缓渗出。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像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,随时都会被这兽性的狂潮所吞没、同化。
但他死死守着那一丝清明,在那无尽的血色记忆中疯狂搜寻。
他要找的,是那一抹不属于这里的颜色。
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他即将被兽性彻底淹没的瞬间,他终于抓住了那段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画面。
那是一片位于古战场腹地西南方向的、广袤的黑色乱石林。
在那里,没有风声,没有嘶吼,没有一切生命的迹象。
所有的声音、所有的光线、所有的能量波动,一旦靠近那片区域,都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吞噬、抹平,化为绝对的、永恒的“死寂”。
狂暴魔猿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,灵魂深处便烙下了永世无法磨灭的恐惧。
就是它!
这能让狂暴都为之恐惧的“绝对死寂”,正是克制他体内狂暴煞气的唯一解药!
楚牧元猛地抽回手,从精神撕裂的剧痛中苏醒过来。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,眼神虽然疲惫,却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他拖着重伤的身躯,辨认了一下方向,顶着风沙,头也不回地朝着西南方,孤独地走去。
他要对抗的,不仅是这片绝地的险恶,还有一个潜藏在他识海中,最熟悉,也最危险的“敌人”。
而他并不知道,在他即将前往的那个寂静之地,早有一位同样危险,也同样在寻求救赎的红衣血魔,占据了那唯一的生机。
